兰开百里

cp洁癖,不接受拆逆

假如牧歌是知否编剧 22

*该来的还是要来了。放心,我的虐都不怎么虐的。

*这文大概会有两版结局,一个古代一个现代的。

数日过后,牧歌便收到了平宁郡主身边的女使偷偷塞来的纸条,他的心中随即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当他摊开纸条,看到其中内容时,心头更是一紧。纸条上写着的是平宁郡主要他过两日想办法推脱掉与齐衡到永昌伯府祝贺梁家六郎生辰之行,并且还要他在齐衡离府之后,到平宁郡主的房里走一趟,说是平宁郡主要找他问话。

牧歌不由得用力地攥着纸条,白净的手背上青筋突起,眉头拧成一个紧张又惧怕的结。平宁郡主既突然找他这个小厮问话,这事必定和齐衡有关。和齐衡有关的事却特地选择在齐衡不在府里的时候问他,很明显平宁郡主并不想齐衡知道她要单独召见自己这件事。莫非,该来的……终于要来了?

怀着这样忐忑不安的心情,牧歌在一个女使的带领下来到了平宁郡主的房间。在准备迈步进入房门的时候,牧歌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气,带着一如往常的温和恭顺模样,走进了房内。

平宁郡主此刻正眉目低垂,一手捧着绣着青竹的素白丝帕,一手拈着针线灵活地勾勒出展翅落在青竹上的飞鸟。那本应是一副娴静温淑的模样,却仍是无端让牧歌感觉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息来。

牧歌打躬跪身道:“郡主娘娘妆安,不知郡主找小的来有何吩咐?”

平宁郡主没有言语,拈着针线的那只手轻轻摆了摆,候在屋内的其他女使便顿时会意,全都躬身退了出去。只有那站在平宁郡主坐椅一侧的赵嬷嬷还留在原地,而且她的手里还捧着一个乌木小箱。

平宁郡主没有答话,牧歌也不敢有所动作。他只能维持着跪拜的姿势,额头抵在冰冷的石板上,心却越来越七上八下的。

不到一会儿,牧歌便听得头顶传来一声轻叹。“牧歌,其实以你的身份,本不应向我行这个下人做的跪拜之礼。”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当即让牧歌整个身子一僵。他瞪大乌眸,眼中满是惊异,却仍是不敢直起身子。

“你且站起来吧,”平宁郡主淡淡地开口道,“怎么说,你身上流着的也算是皇室的血,不应跪我。”

牧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才缓慢地直起身子,却仍选择跪在地上。他温顺地垂着眉眼,低声轻问道:“小的不明白,郡主娘娘此话是何意?”

平宁郡主将手中的丝帕和针线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极轻地叹了一声,一双凤目带着淡淡的怜悯望向了跪在她身前的牧歌,“自你入府以来,我便一直觉得你的身量气质与一般下人不同,温顺谦恭,大方得体,家教想必是极好的,对你也是有几分欣赏。只是万万没想到,你的身世果真不简单。你大概不知道,嘉成县主早已经把关于你的一切都告诉我了。”

牧歌听到这话,一双水润乌眸登时睁圆了几分,其中盈满了惊异之色,那交握在身前的双手也猛地揪紧了。“县主她怎么会……”

平宁郡主的脸庞闪过几丝悲痛,“那日荣妃无故召我们入宫赴宴,县主她便百般阻拦我,说荣妃因她妹妹的事一直记恨于我们齐家,若我进宫,必定有性命之虞。我当时听了这话,确是有几分担心,可又觉得县主或许是多虑了。可她十分坚持,我拗不过她,便借了个头疾之名,留在了府中。我记得我当时问她,若是荣妃是因那荣飞燕的事记恨于我们,我去有性命之虞,那她同样不也会被危及性命吗?”

“你猜她怎么说的?”平宁郡主说到这,长长地叹了一声,“她说,于礼,宫中妃嫔召见我们,我们齐府总不能一个人都不来,这不合规矩。我们俩,总要有个人去赴这鸿门宴。若都不来,又不知那荣妃还会做出什么来。她还说,这劫,她是替我挡定了。”

牧歌抿紧唇角,眸中隐约有泪光闪烁。他在心中想着,还好,她并不是真正的嘉成县主。这一去,对她来说不是终途,而是归途。舍去了这个躯壳,希望他这个妹妹真的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临走之前,她给了我一封信。说要是她回不来,就让我拆开这封信。信里不仅交待了你的身世,还说了这是她执意要嫁给衡儿的原因之一。她就是因为查到了你在齐府做下人,怕你受欺负,她才必须要嫁入齐府。要我看在她的份上,不管你日后犯了怎样的大错,都一定要饶过你。她还托我保管她留给你的三张地契、两张房契以及一箱金银玉器,这都是她从她的嫁妆里分出来的。说是若来日你犯了我容不下你的大错,便将这些东西交给你,让你永远离开齐府。”

牧歌听到这,交握的双手越发用力,指节压出团团雪白。他的脑海中蓦地回响起了左左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你放心,我早就替我们想好了后路了。”原来,这便是左左替他安排的后路。平宁郡主今日趁齐衡不在和他说这些事,想必也是早有了主意。若不是左左的这个安排,只怕今日迎接他的就是一顿棍棒的毒打,到那时,他绝对小命不保。

思及此,牧歌终于抬眸看向了平宁郡主,“那郡主娘娘……看来是什么都知道了。”

平宁郡主点了点头,“我确实是什么都知道了。衡儿是我唯一的儿子,也是齐府唯一的小公爷。他的未来,不仅仅只是他一个人的,还牵系着我们整个齐氏家族。所以,自他懂事以来,我一直对他要求严苛,我要求他必须优秀,必须出众,绝不能轻易走错一步。一步错,便是步步错。他若是毁了,我们齐家也就塌了。”

“牧歌,你可明白?”

他当然明白,他什么都明白。他和齐衡的缘分从来只如朝露,转瞬易逝。牧歌此刻只觉心中无限悲凉,难受得要命,可脸上却还是缓缓地扯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牧歌明白,牧歌也知道该怎么做,请郡主娘娘放心。不过,有两件事,牧歌希望郡主能答应。”

平宁郡主抬了抬眉,“你且说来听听。”

“第一件事,牧歌希望郡主能不要因此事问责不为,他是无辜的,也是迫不得已的。希望……郡主您能放过他,让他继续留在小公爷身边。而且,以你对小公爷的了解,应该也知道不为和小公爷感情有多深厚,他从小就伺候在小公爷的身边,是小公爷的知心人,若是他出了什么事,对小公爷来说会是个十分大的打击。你一直疼爱小公爷,必定也不希望在我离开后,他还要受到这雪上加霜的伤害。”

平宁郡主没有言语,只是定定地望着牧歌那双带着恳求的清澈乌眸,透出一股淡淡的威严。而牧歌这次却毫不回避,眼神中还多了几分坚定。

半晌,才听得平宁郡主缓声开口道:“可以,我答应你。”

牧歌微微扬起红唇,朝平宁郡主叩首道:“牧歌谢过郡主娘娘。”说着,他又直起身子,看向平宁郡主,“第二件事,我想要当面和小公爷道别。如果我走得不明不白,小公爷一定对我心有牵挂,如今又是他准备科考的时候,我怕这会对他有影响。郡主您请放心,我一定会与小公爷做个了断,让他能真的对我死心,并且不会让他因这事和郡主生出任何嫌隙。”

平宁郡主曲手撑在额侧,轻叹道:“衡儿的性格我自是清楚,这孩子有时倔起来确实让人难办。你既能处理好,那我就让你亲自和他道别。不过,你要记住,最晚后天,你便要给我永远离开国公府。”

牧歌再次躬身叩首,“谢郡主。”他轻轻闭上了眼睛,试图挡住涌上来的泪水。可是,还是有几滴不听话的泪珠顺着眼角无声地滑落出来,划过他的脸庞,留下浅浅的水痕。

…………

今晚的夜空,漆黑似泼墨,暗沉如深潭,没有一点星光,明月也不见踪影。空气又尤其闷热,压抑得很,竟让人有种喘不过气的错觉。蓦地,几声惊雷过后,雨水开始淅淅沥沥地从夜空中坠下。不到一会儿,便是大雨倾盆。

“这雨倒真是下得突然啊,白日里明明还艳阳高照的。不过,偶尔下场大雨也好,这几日的太阳着实毒了些。”不为一边关上门窗挡住飞溅进来的雨水,一边弯着眉眼念叨着,“如此大的雨,今晚应当能睡个好觉吧。”

齐衡听到这话,翻书的手指微微一顿,削薄的艳唇勾起一抹浅笑,墨瞳也泛出几丝戏谑,“现在这时辰就想着睡觉的事啦。不为,我看你这身子骨是越来越懒怠了呀。这月银……”

还没等齐衡把话说完,不为迅速地转过身子,皱着一张脸说道:“哥儿你可别呀,小的每个月月银就这么多了。你只要扣一丁点,小的都可能活不下去呀。”

望着不为那苦巴巴的一张脸,齐衡轻笑出声,“行了,不逗你了。我正有事要问你呢。”说着,齐衡缓缓放下手上的书,唇边笑意敛去,俊朗的眉目蹙起了几分担忧,“你可在私下听那些下人说过昨日府里有发生什么事吗?”

不为歪了歪头,神色困惑地挠了挠脸颊,“昨日我随哥儿你去永昌伯爵府赴梁六公子的生辰宴,约摸戌时二刻才回到府中。府中的事……小的也不甚清楚。哥儿为何这么问?”

齐衡轻叹道:“还不是因为牧歌。明明前几天还好好的,昨日我回来看到他又开始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了,甚至眉目间的忧思比以往更甚。虽然只有那一瞬,可我也看得清清楚楚。偏偏他又爱藏着,若不是我对他如此关注,怕是也不会注意到。昨日的生辰宴我把他留在府中,让他在房里休息或是看书练字,想来一定是他在府里遇到了什么事,才会这样。”

不为听后,紧紧皱起眉头。他歪头思索了好一会儿,忽地开口道:“啊,我想起来了。今日我去后厨替哥儿你端那银耳莲子羹时,听到有几个烧水丫头在那嘀咕……说是昨日府里莫名其妙地就没了个人。”

齐衡的两道墨眉凝得更深了,“没了个人?”

不为点了点头,“是个丫头,来府里的时日也不算很长。听和她住同一屋的女使说,那丫头自早晨出屋干活之后,便是到了亥时都没有回屋过,而且到处都寻不着她人。一般这种情况吧,不是被管事交给人牙子卖出去,就是……”说到这,不为抿了抿唇,脸上露出了些许为难来。

齐衡急忙问道:“就是什么?”

不为张了张嘴巴,踌躇了一会儿,才有些迟疑地开口道:“就是死了。”

“死了?!”

这时,门外蓦地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惊得书房内的主仆二人身子俱是一震。齐衡和不为相视一眼,还没等开口问清门外来的是何人时,门就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只见牧歌端着一壶热茶和一碟碧玉糕迈步走了进来。等他绕过书桌在齐衡身旁站定后,才发现这两人正满脸呆愣、目光直直地望向自己。牧歌不由得疑惑地皱起眉头,他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裳,确定自己没沾到什么奇怪的东西,才温声问道:“怎么了吗?”

相处多年的主仆二人极有默契地一齐朝牧歌摇了摇头,还异口同声地答道:“没事。”

牧歌挑了挑眉,“好吧。”不过,他们俩这样子看着还真不像没事的样子。不知为何,牧歌忽然觉得此时的自己仿佛化身成了男生宿舍里来查房的辅导员,刚好撞上男寝里的男生集体干某些坏事的时机。想到这,牧歌不由得轻笑着摇了摇头,自己这是联想到哪去了呀。

这时,齐衡看向不为,笑若和风地说道:“不为,你不是说有点乏了吗?回屋休息一会儿吧。”

不为眨巴眨巴眼睛,望着他家小公爷一脸温文体贴的模样,不解地指了指自己,“小的,乏了?”在接收到那双温情桃花眼里浓浓的驱逐之意后,不为立即点头如捣蒜,“是,是有点乏了,谢小公爷允许小的回去歇息。那小的先告退了,到时间再来服侍小公爷沐浴更衣。”说完,躬身行了个礼,便脚步利落地离开了书房。

只稍一瞬,书房里便只剩下齐衡和牧歌。

牧歌看了看已被关上房门,轻笑两声,“我看呀,小公爷你以后记得要提前告知不为他乏了这件事,否则,他那记性,怕是容易忘了。”

齐衡自然听出这人话语里的调侃,他倒是丝毫不见局促,如玉的脸庞漾着只有在那人面前才显露的似水柔情,牵起那只纤长清秀的手,一把将人扯下,坐倒在他的怀里。“牧歌,我好想你。”

牧歌有些无奈,“小公爷,我好像才离开半个时辰都不到吧。你这‘想’是从何来呀?”

齐衡紧了紧搂着牧歌的手,那双深邃动人的桃花眼里映满了温柔璀璨的光华。他轻柔低语,仿佛那吹开十里桃林的醉人春风,“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我昨日便有一半的时间没见着你,合着今天没见到你的时间,也可当有一日了。你说,我想不想?”

牧歌听到这话,不由得怔了一下,有些无奈又有些害羞地垂下眉眼,白皙的脸颊覆上了一抹淡绯。只是,他很快又想到即将的离别,心中悸动之余,又涌上了更多的苦涩。

牧歌微微勾了一下红唇,只觉苦味已涌到了喉咙。他有些艰涩地咽了咽喉咙,低声道:“哪有人这么算的呀,真是乱来。”

齐衡笑吟吟道:“我就是呀,而且才不是乱来。和你在一起渡过的时间,我总觉得很短。即便每时每刻都与你在一起,我都觉得不够。在还没确定对你的感情时,我便在想了,若是能一直如此,该有多好。所幸,后来我们也两情相悦、互通了心意。自此之后,我想的便是如何与你两厢厮守了。”

若放在往日,这番情话牧歌必定听得窝心又甜蜜。可是,如今,这就像一把刀子,那一字一句,都在缓慢地凌迟着他的心,温柔缠绵,却残忍至极。牧歌悄悄地吸了一口气,拼命忍住涌上眼眶的水气。“元若,你好像有一段时间没检查我的功课了吧,要不要看看我现在的练字成果如何?”

齐衡眉目温柔,薄唇轻扬,“好呀,那我这做老师的就看看你这学生如今成果如何,私底下有没有偷懒。”

牧歌轻轻拍了拍齐衡搂在自己腰上的手,“那你先放开我,我这样写字……实在是觉得别扭。”

齐衡歪了一下头,看到怀中人耳尖、侧脸上的那几分薄红后,唇边扬起的弧度更深了,“如果我要你就这样写呢?”

“元若……”

“好好好,都依你的。”

齐衡飞快地在那人脸上啄了一下后,便放开了双手,任由那人红着脸站起身子。他也随之离开了座位,转而将那人拉到椅子上坐下。只见他一边替牧歌准备笔墨纸砚,一边微笑道:“今儿个你就做公子,这些活让我来。”

牧歌脸上挂着温煦的浅笑,藏在桌下的双手却紧紧握成拳头,那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柔嫩的掌心,几乎要将那层皮肉戳破。

待齐衡朝自己递上了他平时常用的紫毫笔后,牧歌才急忙松开了双手。他缓缓地抬起手,仿佛手上压着重若千钧的东西。接过了那支笔后,牧歌暗暗咬了咬牙,尽力不让自己握笔的手有一丝颤抖。

牧歌提着笔,蘸着浓墨的笔尖在要接近宣纸上时堪堪停住了。真的,就要这样结束了吗?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吧。他会有娇美贤淑的妻子,会有节节高升的仕途。他所祈求的家宅安宁,父母平安都会实现。而这些,都将与自己无关了。

齐衡略带不解地问道:“牧歌,怎么了?”

牧歌摇了摇头,绽开灿烂的笑靥,“没有,我只是在想,自己应该要写什么好。”

齐衡柔声问道:“那你想到了吗?”

牧歌点了点头,那双清澈如泉的乌眸闪过了几丝决然。“想到了。”

牧歌如今执笔,早已不如初学时那般笨拙。他的笔势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字的风骨也是更上一层楼,越来越似他这人,端秀清逸,却又不乏缥缈灵动。

只是,在齐衡看清他写的是什么的时候,两道墨剑似的浓眉逐渐开始拧在了一起。“牧歌,你这是……”

牧歌缓缓放下笔,轻声念道:“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不如舍弃,各生欢喜。这个……是我要写给小公爷你的。”

齐衡顿时沉下了脸色,“牧歌,你什么意思?”

牧歌垂下浓密长睫,覆住了眼里的哀伤,两瓣殷红丰唇却弯起了一个温软的弧度。“小公爷,你还记得我刚被你带到府上时,关于我身世的问题 ,我是怎么回答你的吗?”

没等齐衡开口回答,牧歌便自顾自地说道:“我说我失忆了,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其他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其实在很久之前,我就已经全都想起来了。”说到这,他抬眸定定地看向满脸惊异的齐衡,“我是邕王府的一个庶子,排行老七。嘉成县主……她是我的妹妹,她之所以愿意帮忙隐瞒我们之间的事,也是这个原因。我的母亲是邕王的一个贵妾。她知书达礼,性格温婉柔弱,一直不争不抢的,因着这性子,在王府明里暗里都吃了不少苦。生了我之后,她的身子骨就越来越差。我记得很清楚,她的屋子里总是弥漫着一股浓到散不开的药味,她永远脸色苍白,总喜欢用那双细白削瘦的手抱我、摸我的头。而我很少会在我母亲的屋子看到我父亲的身影。想来也是,他堂堂一个邕王,那么多妻妾,那么多儿女,又怎么会在意一个病秧子呢?在我看来,这座看着美轮美奂的府邸,真真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把我的母亲折磨成这模样。”

齐衡望着牧歌眼中哀伤的泪光,方才的气愤也好,惊异不解也罢,都化为了对眼前人的心疼与怜惜。他慢慢朝牧歌伸出手,想要紧紧抱住他,给予那人安慰。“牧歌……”

牧歌却不着痕迹地偏开身子,问道:“小公爷,你猜我母亲后来怎么样了?”

因着牧歌避开的动作和这问题,齐衡的两道墨眉拧起一个结,摇了摇头。

牧歌的眼角处凝着着莹莹泪珠将要落下,唇边却浅然莞尔,“在我八岁那年,她恳求我父亲,说她这身子已不适合留在王府,让她去别处养病。我父亲准了,指了城内一座清幽僻远的别院和几个下人给她。她当时还哀求我父亲想带我一起走,可是我父亲怎么都不准。后来是我大闹了好几次,又大病了一场,才得了机会回到我母亲身边。后来她对我说,她执意要带我走的原因,是不想我在那受苦,更不想我的一生都被困在那座深宅大院里。我们母子在王府的日子本就不易,若是她不在了,那我的日子以后只怕是更加艰难。所以,她才想把我带出来。反正,我的那位父亲最不缺的便是子嗣了。只不过是少一个庶子罢了,对他来说,其实也不算什么。”

齐衡至始至终都绷着一张俊脸,不发一语,后槽牙咬得死死的。他现在心头涌着一股气,一是对糟践牧歌和他母亲的人,所幸他们后来也算是遭了报应,二是对牧歌。为何要避开他?明明说好一辈子陪在他的身边,为何又突然要食言?这和他的遭遇又有何关系?

牧歌望了望齐衡,见他神色如此,大抵能猜出他此刻心里想的是什么。他抿紧了唇角,垂在桌下的手复又紧握成拳,指节用力得发白,皮肉几近透明,攀着几条紫红血丝,竟似能看清那森森白骨。他的心犹如被放到热油里翻炸,灼痛无比。可偏偏,他却一丝疼痛都不能喊出来,他甚至连一丝不舍也不能被自己心爱的人看出来。那张清隽的面容仍旧挂着浅笑,心上愈痛得煎熬,那笑却愈发淡漠。

“小公爷,看来你还没明白。无妨,那我便说得再清楚一些。我母亲不想我被困在那座吃人的府邸里,她不想我涉足那些勾心斗角、那些尔虞我诈,她想我自由自在地长大成人,所以她才执意要带走我。她临去世之前还百般叮嘱我说,不管外面的日子有多难,也不要再回到那座宅院里。在那里,我就得做回一只行尸走肉的傀儡。她说我的一生不应该被困在那一方四角天空,这世上的美景良辰万千,我应该去看看的,也当是替她去看看那些她从未见过却一心向往的风景。小公爷,这不仅是我母亲的遗愿,也是我的心之所向。我不想一辈子都被困在这里,被困在……这一方小小的四角天空里。那对我来说,简直太无趣了,我也不会快乐的。”

如果可以选择,我愿意舍弃这人间的百媚千红。只要能与爱的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只是,当初那“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诺言,终究也只不过是妄想。

齐衡依旧死死地咬着后槽牙,下颌线收得愈发紧了。他的眼眶越来越红,墨黑深沉的眼底隐约有泪光闪烁着。静默了半晌,他才沉声开口道:“你真的决定好了吗?就因为这样,所以非得要离开我?”平日里那犹如玉石相撞的清越嗓音,此刻竟变得有些喑哑。

牧歌直直地迎上了齐衡那双悲痛却带着恳求的目光,嚅动了一下喉咙,才极轻极缓地开口道:“不仅如此。小公爷,我这也不过是像我母亲当年为我打算那样,为我自己的未来做打算罢了。你是齐国公府的小公爷,国公爷和平宁郡主唯一的儿子。这个齐家……甚至整个齐氏家族,将来都要由你来操持。你所要做的不仅是要考取功名、平步青云,你还要传宗接代,延续齐家的香火。这是你作为齐小公爷的责任,你必须要承担。百善孝为先。你若是没有做到,便是个不孝之子。你扪心自问,你若是没有履行你的责任,你对得起生你养你的父母,对得起齐氏的列祖列宗吗?!”

这字字诛心,句句一针见血,让齐衡一时之间竟吐不出一句反驳的言语。他仿佛是一个脆弱易碎的瓷瓶,被突如其来的一锤子击得七零八落,粉身碎骨。浑身痛得难受,甚至要透不过气来。

“你是必定要履行你的责任的。到那时,怕是这里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与其等到被人撵出去,倒不如我自己先主动离开。反正我与你……”牧歌顿了一下,藏在桌下的双拳在微微发颤,坚硬的指甲已经掐破了柔软的掌心,一阵阵刺痛涌了上来。不过,这一点点痛,根本比不上他此刻那剜心钻骨的可怕疼痛。牧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挽着的浅笑刻意带上几分嘲讽,“不过只是露水姻缘,也没什么好舍不下的。小公爷,也请看开点,就把它……当成一场荒唐大梦吧。如今也只是天亮了,梦醒了,如此而已”

牧歌终是站起身来,“嘉成县主给我留了一些她的嫁妆,所以小公爷大可不必担心我离开齐府后的生活。我会过得好好的,希望小公爷也是如此。”说着,牧歌便冷硬地转过身,打算离开书房。

不料,齐衡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那力道,似要把这手下的手骨给捏碎。那双动人的桃花眼犹如腊月寒冬里的崖底寒潭,冰冷阴沉得吓人。只是,那墨黑的眼底却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悲伤。“露水姻缘?荒唐大梦?你真是这么想的?”你就这样,三言两语,如此轻贱我和你之间所有的一切?

牧歌只觉自己脸上的那淡漠的面具快要维持不住了,他很想否认,他很想告诉齐衡,他有多珍惜他们的这段感情,有多爱他,有多不想离开他。只要能让这人展开笑颜,他什么都愿意做。可是,他不能,他不能啊。牧歌闭了闭眼,慢慢勾起一抹温和疏离的浅笑,他回过头,望向齐衡,一字一句地开口道:“不是我这么想,而是这本来就是。”

“齐衡,算我求你,放手吧。”

每吐出一个残忍的字句,牧歌就觉得自己的心被剜上一刀,这一刀一刀的,已经把自己鲜活的心头血剜得枯竭了。这颗心,伤痕累累,血肉模糊的,估计跳不了了吧。

静默了一会儿,齐衡竟蓦地笑了起来,那笑声还越来越响,泣着泪,凝着血,浓烈的悲痛之中,渐渐地染上了丝丝癫狂。“放手……放手……到头来,不管是盛明兰还是你,我都落了一样的下场哈哈哈哈哈哈……”

只见男人先是松了力道,再慢慢张开了手指,最后极缓地抬起,离开了那只原本被他紧抓着不放的手臂。那笑声渐渐低下,泛红的眼眸直直地望向了牧歌,“好,既然这是你所愿,那我……便应了你。”

牧歌怔了一下,随即面色平静地退开了几步,朝齐衡躬身行礼道:“谢小公爷。愿小公爷来日飞黄腾达,娶得娇妻,家宅安宁,儿孙绕膝。牧歌……告辞了。”说着,几滴晶莹的泪水顺着脸庞滴落到了地板上,砸成了一小朵破碎而悲伤的水花。

牧歌飞快地转过身,迈步朝房门走去。当他的手就要搭上门把手时,只听得身后传来了一声低唤,“牧歌,走之前,我还想再听你叫我一声元若,可以吗?”

牧歌抿了抿红唇,在齐衡看不到的角落里,早已泪流满面。他张了张嘴,却没有言语,只是沉默地拉开房门,离开了书房。

一路跑回房间后,牧歌想抹抹眼泪,借着摇曳的烛光,才看清了自己掌心处的那斑斑血痕。“我真是笨蛋,这都能弄伤自己……”一滴、两滴、三滴……数不清的泪水落到了掌心处,和那鲜艳刺目的血痕融在了一起。

屋外大雨滂沱,屋内的橘黄烛火却轻轻摇曳了一夜,天将明时,那滴落在烛台上的点点红蜡,仿佛滴滴泣着血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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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此句取自陆游的《钗头凤·红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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